春宮畫中的古典家具 | 風月無邊

今天的「風月無邊」真的很風月，話題很有意思——春宮畫中的古典家具。

一說起這個春宮畫，大家都很激動，這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幾千年來都一樣。但是在開講之前，蟲二先生要先給大家普及一下春宮畫。

春宮畫在古代大致有兩個作用，一是與性有關——向新婚的朋友們傳授生理衛生知識，并豐富已婚朋友們的夫妻生活；

另一個就與性無關了——避火。春宮圖也叫避火圖，古人會在藏書閣等需要防火的處所貼掛，大約春宮圖屬陰，用來克火。也有種說法，火神是大姑娘，看到春宮圖會不好意思進來，此種說法實在是很可愛。

那時代發展到今天，春宮畫無疑又多了一個作用——那就是幫助我們了解古代的生活場景以及社會發展狀況提供影像資料。

今天的話題雖然是風月無邊，但我們聊的還是家具，無關風月。

我們從今天的封面圖開始講起——

這是書畫家胡也佛（1908-1980）的《金瓶梅秘戲圖》。如果您只認為它是模擬取樂的春宮圖那就大錯特錯了。在披著春宮的外衣下，這其實是一副中國傳統生活的場景圖。

地板的裝飾是木質彩繪磨漆地板磚，圖案是鳳凰銜牡丹圖，寓意女家富貴吉祥，四周還帶白色的淺浮雕流云紋。

屋的正中央鋪了一塊橢圓形的高級地毯，環紋是華貴大方的西番蓮環紋。

一說春宮畫，而且還要說到家具，毫無疑問，腦子里面涌現的第一個道具就是——床。圖中所畫的床學名架子床，床眉上分別彩繪了游龍戲鳳、荷塘浮萍、雙雀鬧春三種圖案，這張床最大的看點就是有很多精美的雕刻和彩繪。

架子床最重要的配套家具就是下面這個腳踏，上下床的方便省力都是它的功勞。 

兩個吊綴，一個“萬年長青”，一個“福在眼前”。

萬年青的絲繡里裝有香料艾草，有解毒薰香驅蚊的功效。 

畫中第二大的家具就是頂箱柜了，頂箱柜也叫四件柜，為了增加裝東西的容量都置頂箱，不經常用的東西放在上面，常用物品放在下面。

這個四件柜有一點缺憾的就是銅飾件位置畫反了，應該是有拉手功能的吊牌在鎖的下面，這樣開起來才方便，也是規矩。

傳統黃花梨面條柜銅件，吊牌在鎖具之下。

四件柜邊上是鑲云石條桌和束腰方凳。

梳妝臺是一個三屜桌，桌面鑲一大兩小三塊山水圖案的大理石，桌下的幾何紋方格腳踏畫的準確細致。 

這種座椅根據形狀叫作一統碑靠背椅，像是一座碑碣。椅背挖鑲一塊山水大理石板。椅子坐墊系在座上，圖案是傳統的萬字不斷頭。

造型最美用途最高雅的就是這個琴桌了。雖然只是露了一部分，但是優美的造型是可以想見的，把這個家具放入畫面直接體現了女主人的修養非同一般。

聽蟲二先生介紹了以上種種，與其說這是一幅春宮圖，不如說是一幅中國家具的歷史文明畫卷。

胡也佛先生的畫面視角就如同現代人爬在房梁上偷窺俯拍一樣，屋內一切盡收眼底。但胡先生畢竟是以現代視角觀照的這一切，論真實程度并不及古人。

于是蟲二先生又找了幾幅古人的春宮畫作——

此幅畫作的亮點在案子上的手卷，然后配合男女主人的神情來看……

其他的就靠你自己想象了！

我們主要說家具，這幅圖里的案子，靠背椅是亮點。

圖中的大案子髹綠漆，其上描花紋，造型簡單，是如意云頭平頭案。案面是大漆面，上面描繪球形圖案，面寬在80厘米以上。

案子看著非常舒服，造型簡潔，漆飾典雅，綠色做為裝飾不容易用好，大紅大綠流于俚俗，要把綠色用得恰到好處，這張案子是個好榜樣，這套圖里還有其它綠色漆飾的家具，也都非常典雅，這是上流社會的品位，能把中間色用得恰如其分。

女子身后的橢圓形靠背椅也很漂亮，淺色漆描花卉圖案，座面上有深藍色坐墊。橢圓形的椅子做得好的很少，如此樣式的在大漆家具里更沒有。

當我們看慣了硬木家具之后，很難想象我們的先人，當然，是上流社會，更喜歡漆木家具。

我們不難發現，在案子上古人有幾件東西是少不了的，也就是古人標榜自己品位的文玩，一是青銅器，一是青花瓷器，其它的東西各有不同，但這兩件東西基本每張圖上都有。

這一幅畫中的案子髹綠漆，案面整體髹黑漆，色彩搭配典雅，案子也很寬闊，而這么寬的案子現在遺存非常非常少。

王世襄先生說，民國的木工們把面寬兩尺半（大約75厘米）的案子叫畫案，而在古典家具中能超過75厘米面寬的案子真是少之又少。

圖中的案子是標準的明式刀牙板平頭案，牙板見方起倭角，很常見的案子造型。越簡單的家具越難做漂亮。

案子上陳設是古代上流社會家具的典型器物，瓷瓶，銅爐，香具。每件器物下都有底座，這也是古人講究的地方。

屏風上嵌的山居圖，畫的四周有絹帛包邊，現在拍場上總能見到黃花梨屏風，但是一般只是個屏風架子，中間屏芯都不見了，屏芯容易損壞，能完整保存下來非常不容易。

男主人公坐的凳子很漂亮，凳子髹淺色漆，繪制紅花綠葉，格調相當輕佻，不禁讓人聯想，他們不是在青樓吧？男女主人公一如既往地吃吃喝喝，邊做邊喝，邊做邊吃。

看圖中的案子，不是黃花梨的，應該是棕色漆，有攔水線而非酒桌，而且這案子很明確的是張書案，很典型的明式羅鍋棖卡子花劍腿案。

通過觀察古畫中的案子，我們不難發現古人用的案子都很寬闊，這是很合理的，一是寬案子用起來方便，二是古人的房子大，用起來比例、氣場相合。

案子上的斑竹筆海很奪人眼，注意筆海里的毛筆，也有斑竹的。配套使用，古人的生活講究到了如此地步……

畫中的屏風也極氣派，山水畫屏芯，結構用黑漆，裝飾用綠漆，底座造型是卷云抱珠，可以追溯到唐宋的造型。

此幅是康熙年間彩繪”金瓶梅“的插圖之一——應伯爵替花邀酒。由于繪制年代確切，這幅圖給了我們家具斷代所需要的信息。康熙年間用什么家具？

如此的資料非常難得，圖案清晰，年代確定，又是工筆畫，是古代家具斷代不可多得的參考資料。

通過觀察畫面，我們可以看到畫面上的家具都是明式家具，家具制式的演變有個慣性，政治上改朝換代以后，前朝的藝術審美，藝術品味并沒有馬上消失，而是沿著文化的慣性一直延續到下個文明來取代它。

一般來說，現在公認的清式家具開始出現的時間點是康熙五十年。因此，這幅圖里出現明式家具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明式家具未必是明代的，而且絕大多數明式家具不是明代的，而是清代的。

圖的中心是一張帶襯層的桌子，桌子的結構是羅鍋棖無束腰直腿桌，這樣的桌子在結構上是合理的，但是從現在古代家具遺存中沒有見過這樣的桌子。

桌子的右前方的香幾很牛逼，傳世實物中也有此類黃花梨實物，大理石面，四面平，霸王棖，帶托泥，很牛瓣的香幾。很多人以為此類家具是琴幾，其實這樣的家具是香幾，上面擺的是香爐一類的玩意兒。

畫面的右邊是一張類似二人凳的長凳，軟屜，霸王棖，翻馬蹄，有束腰。標準造型，標準到無話可講。

如果要給這幅圖起個名字，完全可以叫做：你寂寞嗎？——給你運一個。

類似的春宮故事在日本，歐洲的往事里都有相似的，比如日本，挖暗道，挖地板，然后茍合；歐洲的什么羅密歐與朱麗葉，借著陽臺泄泄火神馬的，都是有的。

今天我看到了康熙年間用箱子運男人給自己瀉火的，當然，我們應當相信島國人也能干出類似的事情來。

看這個運男人的箱子，是大漆嵌螺鈿，然后嵌竹子的，還能再講究點嗎？

《鹿鼎記》里運韋小寶進宮的是口豬。這是竹子鑲嵌螺鈿的一人多長的大箱子啊。只能證明古代確實沒安檢！

屋里的家具也挺牛掰，板足案，如意云頭開光，大翹頭，獨板案子，上面放青銅器，宣德爐，瓷瓶等等。高大，偉岸，不錯的案子，極有可能是黃花梨的。

運人的箱子是大漆嵌螺鈿，里襯髹朱漆，講究之極。

最后還有一個問題——這是5p嗎？！！！！

我們現在所見絕大多數春宮圖畫都描繪的是古代上流社會的生活場景，非官即富，而且是大官大富的人家。

而這幅畫里描繪的應該是古代中產階級的居住環境，但我們仍不能肯定這幅圖描繪的是青樓調教，還是居家女主人懲罰女傭人。

屋里的家具都是明式的，與這幅圖的繪制年代吻合，此圖雖繪制于康熙年間，彼時清式家具尚未成氣候，依然是明式家具唱主角。

女主人坐的朱漆燈掛，非常典型的坐具，現在還能看到很多遺存。她的背后是一張櫻木面四面平羅鍋棖翻馬蹄方桌，亦是典型的明式，桌上的瓷瓶與墻上的掛畫趣味都不高。

內屋挨著門放了一張如意云頭牙板的平頭案，案面為獨板，談不上講究，案子上有琵琶，嬗板，香爐，爐瓶三事，案子的左面是張床，裝飾亦俗。

畫面中的女主人拿著藤鞭正要抽跪著的丫頭呢，挽著袖子，衣飾不華麗，看似不是上流社會婦女的做派，風度。

當著孩子面的就開始……這樣真的好嗎？

畫中人物的左面是一張大平頭案，案面用石料，整體造型是劍腿平頭案。大家能看到案子的冰盤沿起皮條線，混面，“一炷香”陽線貫穿腿足，橫向木棖似是香瓜楞，牙板似為螭龍圖案。案子色澤棕黃，木質似黃花梨。整張案子寬闊大氣，制作精美。

案子上放置了一張小案，我們通常稱為“案上案”，一般是用來放裝飾品的。這張“案上案”取翹頭案造型，下部直棖檔，這小案子色澤深沉，但似乎不是紫檀的顏色，多半是深色漆面。小案上置一朱漆圓底座，上面是個白瓷花瓶。

畫中人物右側是一件綠漆嵌螺鈿多寶閣，注意看多寶閣的足部，足上有銅靴，起到個保護的作用。這件多寶閣做工極其精美，螺鈿鑲嵌細致。

我們在之前盛贊過古人顏色搭配的水準——雅。這件多寶閣的顏色搭配就很雅致，綠色為主，有螺鈿的地方用黑漆做底來襯托螺鈿的閃亮晶瑩，多寶閣放玩意兒的格子內部用比多寶閣主結構上的綠色稍微淺些的同色系綠色，非常好地把多寶閣里面的玩意兒襯托了出來。青銅器，紫砂泥繪小卷缸，水晶神獸……這家主人玩的古董有品味。

最后，你還可以再倒回去看看右下角那兩只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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